魚

我坐在椅子上，看日出複活。我坐在夕陽里，看城市的衰落。……許多人羨慕魚這種生物。有人說，魚的記憶只有7秒，從魚缸這端游到另一端，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會忘掉。有詩人、作家歌頌我們：如魚得水、沉魚落雁......人類真的了解魚麼？說說自己吧。每天，我悠閒的吐著氣泡遊蕩在水草假山間，困了就睡，醒了就肆意玩耍，當然，我的活動範圍極其有限，浴缸對我來說，就是整個世界。有收穫就有代價。我得到了安全舒適的生活環境，沒有可怕的天敵和污染。代價是失去自由。還好每次看到她時，我便不再為這種囚徒般的生活感到遺憾。從水族館被女主人帶回來那一刻我已意識到，自己也將作為家庭的“一份子”和他們共同生活。這是一個嶄新的家，牆壁雪白，地板光潔，裝飾華貴，都顯示著這家主人的社會地位。對我來說，這些都不重要，我更關心的是每當有客人來時，別人對我的誇讚。“這條魚真美！”“和您的新家真合襯！”唯有這時，我才能清晰覺察自己的重要性。我能確定，主人是在乎我的。至少對女主人來說，她每天都要給我換一次乾淨的水，檢查水里的食物是否吃完。“貝貝，過來這兒”她輕輕敲打著魚缸，用搞怪的表情逗我過來。此時是一天最開心的時刻。當然，其實我也知道，女主人更愛她的丈夫。

從她凝視男主人的眼神中，我看到一種特別濃烈的感情，那是永遠不會在我身上出現的。每當夜深人靜，他們常常會放起輕柔的音樂，在緩慢的節奏下喝著紅酒翩翩起舞，很快，主人的房間會響起奇怪的聲音，好像很痛苦，又似乎在享受。漸漸的，那種聲音消失不見，全世界都睡了，只剩我睜著困惑的眼睛，吐著氣泡。原來人的世界，我們魚也不懂。那是一個暴雨天。外面打著炸雷扯著閃電，我蜷縮在魚缸的角落瑟瑟發抖，期盼主人能快些回來。咚！房門被撞開的聲音。男主人踉踉蹌蹌衝進來，身子歪倒在地板上，他手中拖著一個巨大的皮箱，渾身都濕透了，整個人像失了魂，雙眼沒有一絲神采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，他的眼神望向我，我忍不住抖了抖。那是人類才有的表情，陰冷、絕望。女主人呢？這樣惡劣的天氣她會在哪裡？我焦急的遊蕩著，希望能看出些端倪，然而，他吃力的把皮箱拖進房間裡，重重的關上了房門。“是我的東西，始終都不會變”隱約聽到他的喃喃自語。一整夜，男主人沒有從房間出來過，我聽著里屋隱隱傳來刺耳聲音，惴惴不安的睡去。

睡夢中，我回到了大海的懷抱，當我想盡情暢遊時，突然發現四周竟是一個巨大的魚缸，一雙陰冷碩大眼球隱在黑暗中，像凝視獵物般凝視自己。你是誰？我戰戰兢兢的問。無人應答。那雙眼睛卻越逼越近......幾天后，一群身著制服的人推開房門。他們封鎖現場後忙碌了一整天，似乎在尋找著什麼。顯然，結果並不能讓人滿意。好幾個看似有身份的人直搖頭嘆氣，並囑咐下屬們準備離開。嗵！一聲巨響！眾人愕然回頭，他們驚訝的發現，魚缸竟從桌台跌落到地板碎作無數片，水迅速流盡，只剩下一條垂死掙扎的熱帶魚和滿地水草泥沙。“這...快....快看這裡！”有人驚呼。水草之中，竟隱藏著一截斷指。指上還配戴著一隻白色鑽戒。傷口橫截面已完全乾涸、平滑、泛白，這是水長期浸泡的結果。我拼命大口呼吸著，視線漸漸模糊，失去意識前，我露出一絲微笑...真相大白。因愛生恨，女主人的屍體被分作數斷拋於各處，最終只追回了大半部分，至於為什麼要把那截佩戴著鑽戒的斷指藏在魚缸裡，始終讓人費解。當然，原因只有我最清楚。

……我被一位好心的姐姐放回了大海。“感謝你，否則我們無法破案”她這樣對我說，也許，她認為我能聽懂。天空再次下起了雨。帶不走的，丟不掉的，讓大雨侵蝕吧。